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茶干
汪曾祺
连万顺是东街一家酱园。
他家的门面很好认,是个石库门。麻石门框,两扇大门包着铁皮,用铁钉钉出如意云头。本地的店铺一般都是“铺闼子门”,十ニ块、十六块门板,晚上上在门槛的槽里,白天卸开。这样的石库门的门面不多。城北只有那么几家。一家恒泰当,一家豫丰南货店。恒泰当倒闭了,豫丰失火烧掉了。现在只剩下北市口老正大棉席店和东街连万顺酱园了。这样的店面是很神气的。尤其显眼的是两边白粉墙的两个大字。黑漆漆出来的。字高一丈,顶天立地,笔画很粗。一边是“酱”,一边是“醋”。这样大的两个字!全城再也找不出来了。白墙黑字,非常干净。
店堂也异常宽大。西边是柜台。东边靠墙摆了一溜豆绿色的大酒缸。酒缸高四尺,莹润光洁。这些酒缸都是密封着的。有时打开一缸,由一个徒弟用白铁唧筒把酒汲在酒坛里,酒香四溢,飘得很远。
往后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青砖铺地,整整齐齐排列着百十ロ大酱缸。酱缸都有个帽子一样的白铁盖子。下雨天盖上。好太阳时揭下盖子晒酱。有的酱缸当中掏出一个深洞,如一小井。原汁的酱油从井壁渗出,这就是所谓“抽油”。西边有一溜走廊,走廊尽头是一个小磨坊。一头驴子在里面磨芝麻或豆腐。靠北是三间瓦屋,是做酱菜、切萝ト干的作坊。有一台锅灶,是煮茶干用的。
从外往里,到处一看,就知道这家酱园的底子是很厚实的。——单是那百十缸酱就值不少钱!
连万顺的东家姓连。人们当面叫他连老板,背后叫他连老大。都说他善于经营,会做生意。连老大做生意,无非是那么几条:信用好,为人和气,勤快。
茶干是连万顺特制的一种豆腐干。豆腐出净渣,装在一个一个小蒲包里,包口扎紧,入锅,码好,投料,加上好抽油,上面用石头压实,文火煨煮。要煮很长时间。煮得了,再一块一块从麻包里倒出来。这种茶干是圆形的,周围较厚,中间较薄,周身有蒲包压出来的细纹,每一块当中还带着三个字“连万顺”——在扎包时每一包里都放进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木牌,木牌上刻着字,木牌压在豆腐干上,字就出来了。这种茶干外皮是深紫黑色的,掰开了,里面是浅褐色的,很结实,嚼起来很有咬劲,越嚼越香,是佐茶的妙品,所以叫作“茶干”。连老大监制茶干,是很认真的。每一道工序都不许马虎。连万顺茶干的牌子闯出来了。车站、码头、茶馆、酒店都有卖的。后来竟有人专门买了到外地送人的。双黄鸭蛋、醉蟹、董糖、连万顺的茶干,凑成四色礼品,馈赠亲友,极为相宜。
连老大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开酱园的老板,一个普普通通、正正派派的生意人,没有什么特别处。这样的人是很难写成小说的。
要说他有特别处,也有。有两点。
一是他的酒量奇大。他以酒代茶。他极少喝茶。他坐在账桌上算账的时候,面前总放一个豆绿茶碗。碗里不是茶,是酒,——一般的白酒,不是什么好酒。他算几笔,喝一口,什么也不“就”。一天老这么喝着,喝完了,就自己去打一碗。他从来没有醉的时候。
二是他说话有个口头语:“的时候”。什么话都要加一个“的时候”。“我的时候”“他的时候”“麦子的时候”“豆子的时候”“猫的时候”“狗的时候”……他说话本来就慢,加了许多“的时候”,就更慢了。如果把他说的“的时候”都删去,他每天至少要少说四分之一的字。
连万顺已经没有了。连老板也故去多年了。五六十岁的人还记得连万顺的样子,记得门口的两个大字,记得酱园内外的气味,记得连老大的声音笑貌,自然也记得连万顺的茶干。
连老大的儿子也四十多了。他在县里的副食品总店工作。有人问他:“你们家的茶干,为什么不恢复起来?”他说:“这得下十几种药料,现在,谁做这个!”
一个人监制的一种食品,成了一地方具有代表性的生产,真也不容易。不过,这种东西没有了,也就没有了。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十二日
后记
近来有人写文章,说我的小说开始了对传统文化的怀恋,我看后哑然。当代小说寻觅旧文化的根源,我以为这不是坏事。但我当初这样做,不是有意识的。我写旧题材,只是因为我对旧社会的生活比较熟悉,对我旧时邻里有较真切的了解和较深的感情。我也愿意写写新的生活,新的人物。但我以为小说是回忆。必须把热腾腾的生活熟悉得像童年往事一样,生活和作者的感情都经过反复沉淀,除净火气特别是除净感伤主义,这样才能形成小说。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对于现实生活,我的感情是相当浮躁的。
这样的小说打破了小说和散文的界限,简直近似随笔。结构尤其随便,想到什么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这样做是有意的(也是经过苦心经营的)。我要对“小说”这个概念进行一次冲决:小说是谈生活,不是编故事;小说要真诚,不能耍花招。小说当然要讲技巧,但是:修辞立其诚。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十二日夜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有一台锅灶,是煮茶干用的。”小说在介绍酱园时写茶干只此一句,后文又具体写了茶干的制作工艺,巧用伏笔,详略得当,可见作者匠心。
B.小说写连老大酒量奇大和惯用的口头语,与其做茶干无关,但能体现出老舍先生的观点:“一篇好的小说,人物形象是立在读者面前的。”
C.酱园的底子很厚实,但最终消失了,连老大的儿子不愿将其恢复,作者表面上对他的不作为有着抱怨和无奈,深层上则是借以展现社会变迁。
D.“后记”部分体现出了作者关于小说创作的理念,他认为小说的创作需要沉淀情感,去除浮躁,与技法相比,创作者的真诚态度更加重要。
2.小说开头部分详细介绍酱园有什么作用?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3.后记中说“这样的小说打破了小说和散文的界限”,请结合正文对此加以分析。
高三语文现代文阅读困难题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小题。(25分)
熟 藕
汪曾祺
刘小红长得很好看,大眼睛,很聪明,一街的人都喜欢她。
这里已经是东街的街尾,店铺和人家都少了。比较大的店是一家酱园,坐北朝南。酱菜里 有一种麒麟菜,即百花菜,不贵,包在荷叶里。麒麟菜是脆的,半透明,不很咸,白嘴就可以吃。孩子买了,一边走,一边吃,到了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酱园对面是周麻子的果子摊。隔壁是杨家香店。杨家香店的斜对面,隔着两家人家,是周家南货店,亦称杂货店。这家卖的东西真杂。老板一天说不了几句话,跟人很少来往,见人很少打招呼,有点不近人情。他生活节省,每天青菜豆腐汤。有客人来,不敬烟,不上点心,连茶叶都不买一包,只是白开水一杯。因此有人从《百家姓》上摘了四个字,作为他的外号:“白水窦章”。白水窦章除了做生意,写账,没有什么别的事。不看戏,不听说书,不打牌,一天只是用一副骨牌“打通关”,打累了,走到门口闲着。看来往行人,看狗,看碾坊里放青回来的骡马,看乡下人赶到湖西歇伏的水牛,看对面店铺里买东西的顾客。
周家南货店对面是一家绒线店,是刘小红家开的。绒线店卖丝线、花边、绦子,还有一种上了浆的纱条,叫做“鳝鱼骨子”,是捆扎东西用的。绒线店卖这些东西不用尺量,而是在柜台边刻出一些道道,用手拉长了这些东西在刻出的道道上比一比。
刘老板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娇惯得不行,要什么给什么,给她的零花钱也很宽松。刘小红从小爱吃零嘴,这条街上的零食她都吃遍了。她最爱吃的是熟藕。
正对刘家绒线店是一个土地祠。土地祠厢房住着王老,卖熟藕。王老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一辈子卖熟藕。全城只有他一个人卖熟藕。煮熟藕很费时间,一锅藕得用微火煮七八个小时,这样才煮得透,吃起来满口藕香。王老夜里煮藕,白天卖,睡得很少。他煮藕的锅灶就安在刘家绒线店门外右侧。
小红很爱吃王老的熟藕,几乎每天上学都要买一节,一边走,一边吃。小红十一岁上得了一次伤寒,吃了很多药都不见效。她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街坊们都来看过她。她吃不下东西。王老到南货店买了蜜枣、金橘饼、山楂糕给送来,她都不吃,摇头。躺了二十多天,小脸都瘦尖了,妈妈非常心疼。一天,她忽然叫妈:“妈!我饿了,想吃东西。”
妈赶紧问:“想吃什么?给你下一碗饺面?”小红摇头。“冲一碗焦屑?”小红摇头。“熬一碗稀粥,就麒麟菜?”小红摇头。“那你想吃什么?”“熟藕。”
那还不好办!小红妈拿了一个大碗去找王老,王老说:“熟藕?吃得!她的病好了!”
王老挑了两节煮得透透的粗藕给小红送去。小红几口就吃了一节,妈忙说:“慢点!慢点!不要吃得那么急!”
小红吃了热藕,躺下来,睡着了。出了一身透汗,觉得浑身轻松。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小红二十了,出嫁了。婆家姓翟,也是开绒线店的。翟家绒线店开在北市口。北市口是个热闹地方,翟家生意很好。丈夫原是小红的小学同学,还做了两年同桌,对小红也很好。
北市口离东街不远,小红隔几天就回娘家看看,帮王老拆洗拆洗衣裳。
王老轻声问小红:“有了没有?”小红红着脸说:“有了。”“一定是个白胖小子!”“托您的福。”
王老死了。
早上来买熟藕的看看,一锅煮熟藕,还是温热的,可是不见王老来做生意。推开门看看,王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
小红正在坐月子,来不了。她叫丈夫到周家南货店买了一对“大八”,到杨家香店“请”了三股香,叫他在王老灵前点一点,叫他给王老磕三个头,算是替她磕的。
王老死了,全城再没有第二个人卖熟藕。
但是煮熟藕的香味是永远存在的。
(选自《长江文艺》)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 )(5分)
A.作品开头写“刘小红长得很好看,大眼睛,很聪明,一街的人都喜欢她”,说明王老也不例外,他和小红之间有深厚的情谊。
B.本篇文章以华丽的语言写风土人情,为小说中的人物出场做好环境的渲染、气氛的烘托,是一种别致的铺垫。
C.小说还以调侃的笔调写了周家南货店的老板——有点不近人情的守财奴,毫无趣味的吝啬鬼,外号“白水窦章”。
D.王老死后,小红坐月子不能来,叫她丈夫给王老磕三个头,算是替她磕的,可见小红对王老的孝心和情谊。
E.刘小红婚后回娘家,王老与她的一段对话显得有些不合情理,应该只有父母才能问及,王老这样问有些不合身份。
2.汪曾祺的小说颇有其师沈从文先生的遗风,具有一种散文化的风格,请结合文本分别从语言、情节、人物三方面分析这一特色。(6分)
3.小说结尾说“但是煮熟藕的香味是永远存在的”,请结合作品分析“香味”有哪些内涵?(6分)
4.小说的主人公是王老,但刻画刘小红的文字偏多,请探究作者这样安排的理由。(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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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小题。(25分)
熟 藕
汪曾祺
刘小红长得很好看,大眼睛,很聪明,一街的人都喜欢她。
这里已经是东街的街尾,店铺和人家都少了。比较大的店是一家酱园,坐北朝南。酱菜里 有一种麒麟菜,即百花菜,不贵,包在荷叶里。麒麟菜是脆的,半透明,不很咸,白嘴就可以吃。孩子买了,一边走,一边吃,到了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酱园对面是周麻子的果子摊。隔壁是杨家香店。杨家香店的斜对面,隔着两家人家,是周家南货店,亦称杂货店。这家卖的东西真杂。老板一天说不了几句话,跟人很少来往,见人很少打招呼,有点不近人情。他生活节省,每天青菜豆腐汤。有客人来,不敬烟,不上点心,连茶叶都不买一包,只是白开水一杯。因此有人从《百家姓》上摘了四个字,作为他的外号:“白水窦章”。白水窦章除了做生意,写账,没有什么别的事。不看戏,不听说书,不打牌,一天只是用一副骨牌“打通关”,打累了,走到门口闲着。看来往行人,看狗,看碾坊里放青回来的骡马,看乡下人赶到湖西歇伏的水牛,看对面店铺里买东西的顾客。
周家南货店对面是一家绒线店,是刘小红家开的。绒线店卖丝线、花边、绦子,还有一种上了浆的纱条,叫做“鳝鱼骨子”,是捆扎东西用的。绒线店卖这些东西不用尺量,而是在柜台边刻出一些道道,用手拉长了这些东西在刻出的道道上比一比。
刘老板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娇惯得不行,要什么给什么,给她的零花钱也很宽松。刘小红从小爱吃零嘴,这条街上的零食她都吃遍了。她最爱吃的是熟藕。
正对刘家绒线店是一个土地祠。土地祠厢房住着王老,卖熟藕。王老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一辈子卖熟藕。全城只有他一个人卖熟藕。煮熟藕很费时间,一锅藕得用微火煮七八个小时,这样才煮得透,吃起来满口藕香。王老夜里煮藕,白天卖,睡得很少。他煮藕的锅灶就安在刘家绒线店门外右侧。
小红很爱吃王老的熟藕,几乎每天上学都要买一节,一边走,一边吃。小红十一岁上得了一次伤寒,吃了很多药都不见效。她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街坊们都来看过她。她吃不下东西。王老到南货店买了蜜枣、金橘饼、山楂糕给送来,她都不吃,摇头。躺了二十多天,小脸都瘦尖了,妈妈非常心疼。一天,她忽然叫妈:“妈!我饿了,想吃东西。”
妈赶紧问:“想吃什么?给你下一碗饺面?”小红摇头。“冲一碗焦屑?”小红摇头。“熬一碗稀粥,就麒麟菜?”小红摇头。“那你想吃什么?”“熟藕。”
那还不好办!小红妈拿了一个大碗去找王老,王老说:“熟藕?吃得!她的病好了!”
王老挑了两节煮得透透的粗藕给小红送去。小红几口就吃了一节,妈忙说:“慢点!慢点!不要吃得那么急!”
小红吃了热藕,躺下来,睡着了。出了一身透汗,觉得浑身轻松。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小红二十了,出嫁了。婆家姓翟,也是开绒线店的。翟家绒线店开在北市口。北市口是个热闹地方,翟家生意很好。丈夫原是小红的小学同学,还做了两年同桌,对小红也很好。
北市口离东街不远,小红隔几天就回娘家看看,帮王老拆洗拆洗衣裳。
王老轻声问小红:“有了没有?”小红红着脸说:“有了。”“一定是个白胖小子!”“托您的福。”
王老死了。
早上来买熟藕的看看,一锅煮熟藕,还是温热的,可是不见王老来做生意。推开门看看,王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
小红正在坐月子,来不了。她叫丈夫到周家南货店买了一对“大八”,到杨家香店“请”了三股香,叫他在王老灵前点一点,叫他给王老磕三个头,算是替她磕的。
王老死了,全城再没有第二个人卖熟藕。
但是煮熟藕的香味是永远存在的。
(选自《长江文艺》)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 )(5分)
A.作品开头写“刘小红长得很好看,大眼睛,很聪明,一街的人都喜欢她”,说明王老也不例外,他和小红之间有深厚的情谊。
B.本篇文章以华丽的语言写风土人情,为小说中的人物出场做好环境的渲染、气氛的烘托,是一种别致的铺垫。
C.小说还以调侃的笔调写了周家南货店的老板——有点不近人情的守财奴,毫无趣味的吝啬鬼,外号“白水窦章”。
D.王老死后,小红坐月子不能来,叫她丈夫给王老磕三个头,算是替她磕的,可见小红对王老的孝心和情谊。
E.刘小红婚后回娘家,王老与她的一段对话显得有些不合情理,应该只有父母才能问及,王老这样问有些不合身份。
2.汪曾祺的小说颇有其师沈从文先生的遗风,具有一种散文化的风格,请结合文本分别从语言、情节、人物三方面分析这一特色。(6分)
3.小说结尾说“但是煮熟藕的香味是永远存在的”,请结合作品分析“香味”有哪些内涵?(6分)
4.小说的主人公是王老,但刻画刘小红的文字偏多,请探究作者这样安排的理由。(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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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熟 藕
汪曾祺
刘小红长得很好看,大眼睛,很聪明,一街的人都喜欢她。
这里已经是东街的街尾,店铺和人家都少了。比较大的店是一家酱园,坐北朝南。酱菜里有一种麒麟莱,即石花菜。不贵,包在荷叶里。麒麟菜是脆的,半透明,不很咸,白嘴就可以吃。孩子买了,一边走,一边吃,到了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酱园对面是周麻子的果子摊。隔壁是杨家香店。杨家香店的斜对面,隔着两家人家,是周家南货店,亦称杂货店。这家卖的东西真杂。老板一天说不了几句话,跟人很少来往,见人很少打招呼,有点不近人情。他生活节省,每天青菜豆腐汤。有客人来,不敬烟,不上点心,连茶叶都不买一包,只是白开水一杯。因此有人从《百家姓》上摘了四个字,作为他的外号:“白水窦章”。白水窦章除了做生意、写账,没有什么别的事。不看戏,不听说书,不打牌,一天只是用一副骨牌“打通关”,打累了,走到门口闲看。看来往行人,看狗,看碾坊里放青回来的骡马,看乡下人赶到湖西歇伏的水牛,看对面店铺里买东西的顾客。
周家南货店对面是一家绒线店,是刘小红家开的。绒线店卖丝线、花边、绦子,还有一种上了浆的纱条,叫作“鳝鱼骨子”,是捆扎东西用的。绒线店卖这些东西不用尺量,而是在柜台边刻出一些道道,用手拉长了这些东西在刻出的道道上比一比。
刘老板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娇惯得不行,要什么给什么,给她的零花钱也很宽松。刘小红从小爱吃零嘴,这条街上的零食她都吃遍了。她最爱吃的是熟藕。
正对刘家绒线店是一个土地祠。土地祠厢房住着王老,卖熟藕。王老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一辈子卖熟藕。全城只有他一个人卖熟藕。煮熟藕很费时间,一锅藕得用微火煮七八个小时,这样才煮得透,吃起来满口藕香。王老夜里煮藕,白天卖,睡得很少。他煮藕的锅灶就安在刘家绒线店门外右侧。
小红很爱吃王老的熟藕,几乎每天上学都要买一节,一边走,一边吃。小红十一岁上得了一次伤寒,吃了很多药都不见效。她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街坊们都来看过她。她吃不下东西。王老到南货店买了蜜枣、金橘饼、山楂糕给送来,她都不吃,摇头。躺了二十多天,小脸都瘦尖了,妈妈非常心疼。一天,她忽然叫妈:“妈!我饿了,想吃东西。”
妈赶紧问:“想吃什么?给你下一碗饺面?”小红摇头。“冲一碗焦屑?”小红摇头。“熬一碗稀粥,就麒麟菜?”小红摇头。“那你想吃什么?”“熟藕。”
那还不好办!小红妈拿了一个大碗去找王老,王老说:“熟藕?吃得!她的病好了!”
王老挑了两节煮得透透的粗藕给小红送去。小红几口就吃了一节,妈忙说:“慢点!慢点!不要吃得那么急!”
小红吃了热藕,躺下来,睡着了。出了一身透汗,觉得浑身轻松。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小红二十了,出嫁了。婆家姓瞿,也是开绒线店的。瞿家绒线店开在北市口。北市口是个热闹地方,瞿家生意很好。丈夫原是小红的小学同学,还做了两年同桌,对小红也很好。
北市口离东街不远,小红隔几天就回娘家看看,帮王老拆洗拆洗衣裳。
王老轻声问小红:“有了没有?”小红红着脸说:“有了。”“一定是个白胖小子!”“托您的福。”
王老死了。
早上来买熟藕的看看,一锅煮熟藕,还是温热的,可是不见王老来做生意。推开门看看,王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
小红正在坐月予,来不了。她叫丈夫到周家南货店买了一对“大八”,到杨家香店“请”了三股香,叫他在王老灵前点一点,叫他给王老磕三个头,算是替她磕的。
王老死了,全城再没有第二个人卖熟藕。
但是煮熟藕的香味是永远存在的。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A.作品开头写“刘小红长得很好看,大眼睛,很聪明,一街的人都喜欢她”,王老也不例外,该句总领了全文内容。
B.本篇文章以华美细腻的语言工笔描绘风土人情,为小说中的人物出场做了环境的渲染、气氛的烘托,是一种别致的铺垫。
C.小说还以调侃的笔调写了周家南货店的老板——有点不近人情的守财奴,毫无趣味的吝啬鬼,外号“白水窦章”。
D.本文具有散文化的风格,情节结构从容舒缓,没有尖锐激烈的矛盾冲突,人物塑造着色浅淡,不作刻意的褒贬捐抵扬。
E.刘小红婚后回娘家,王老与她的一段对话显得有些不合情理,应该只有父母才能问及,王老这样问有些不合身份。
(2)文章开头作者不惜笔墨一一交代了街道两边的店铺,这样写有什么作用?
(3)结合全文,分析小说以“熟藕”为题的用意。
(4)小说的主人公是王老,但刻画刘小红的文字偏多,请探究作者这样安排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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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八千岁
汪曾祺
据说他是靠八千钱起家的,所以大家背后叫他八千岁。
八千岁的米店看起来不大,门面也很暗淡。竖匾两侧,贴着两个字条,一边写的是“僧道无缘”,一边是“概不做保”。这地方每年总有一些和尚来化缘,一看“僧道无缘”四个字,也就很知趣地走开了。一般“殷实”一些的店铺有为人做保的义务,八千岁可不愿惹这种麻烦。
大家都知道八千岁现在很有钱。挑夫给各家米店挑稻子,一眼估得出哪家的底子有多厚。他们说:八千岁是一只螃蟹,有肉都在壳儿里。
另一件瞒不住人的事,是他有一副大碾子,五匹大骡子。其中有两匹大黑骡子,就是花了八百现大洋从宋侉子手里一次买下来的。
宋侉子是个世家子弟,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还特别爱养骡子养马。父母在日,没有几年,他就把祖产挥霍得去了一半。父母一死,就更没人管他了,他干脆把剩下的一半田产卖了,做起了骡马生意。他相骡马有一绝,一次只买几匹,但要是好的,很大的价钱买来,又以很大的价钱卖出。
那一年,宋侉子把两匹骡子牵回来,来看的人不断。碾坊、磨坊、油坊、糟坊,都想买。一问价钱,就不禁吐了舌头:“乖乖!”八千岁到宋家看了看,心里打了一阵算盘。他知道宋侉子的脾气,一口价,当时就取了八百现大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牵了骡子,沿着大街,呱嗒呱嗒,走回米店。这件事哄动全城。一连几个月。八千岁买骡子的壮举,成了大家茶余酒后的话题。
八千岁每天的生活非常单调。量米、看稻样,没有什么事的时候,他就到后面看看碾坊,这年头大部分米店都已经不用碾子,改用机器轧米了,八千岁却还用这种古典的方法生产。他舍不得这副碾子,舍不得这五匹大骡子。
八千岁不看戏,不打牌,不吃烟,不喝酒。他的食谱非常简单,放着高尖米不吃,顿顿都是头糙红米饭。菜是一成不变的熬青菜,——有时放两块豆腐。八千岁的米店左边是一家专门包办酒席的赵厨房,右边是一家烧饼店。八千岁和赵厨房从来不打交道,和烧饼店每天打交道。他这辈子吃了多少草炉烧饼,真是难以计数了。
八千岁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碰上一个八舅太爷。
这里的人把不讲理的人叫做“舅舅”。八舅太爷行八,是个无赖浪子,从小就不安分。初中毕业后,他上了一年美专,都没上完,却在上海入了青帮,后来又混进了军队,结交很多朋友,在军队中很“兜得转”。抗战军兴,他随着所在部队调到江北。非常时期,军事第一,他到了哪里就成了这地方的最高军政长官。只要他一拍桌子,骂一声“汉奸”,就可以军法从事,把一个人拉出去枪毙。他是个霸王,没人敢惹他。
八舅太爷有一匹乌骓马,他请宋侉子来给他看看,嘱咐宋侉子把自己的踢雪乌骓也带来。宋侉子知道这匹马保不住了,就顺水推舟:“旅长喜欢,留着骑吧!”——“那,我怎么谢你呢?我给你画一张画吧!”
宋侉子拿了这张画,到八千岁米店里坐下,喝了一碗茶,说不出话来。八千岁劝他:“算了,是儿不死,是财不散,看开一点!”宋侉子只好苦笑。
没想到,过了两天,八舅太爷把八千岁“请”去了。当两个兵把八千岁铐上,推出店门时,八千岁只来得及跟儿子说一句:“赶快找宋大伯去要主意!”
宋侉子找到八舅太爷的秘书了解一下,案情相当严重,是“资敌”。八千岁有几船稻子,被八舅太爷的部下查获了。别的粮商都是事前运动,打通关节,拿到“准予放行”的执照的,八千岁没有花这笔钱,八舅太爷存心找他的碴,所以他就触犯了军法。宋侉子知道这是非花钱不能了事的,见了八千岁,劝他不要舍命不舍财,这个血是非出不可的。八千岁问:“能不能少拿一点?你作主吧。我一辈子就你这么个信得过的朋友!”说着就落了两滴眼泪。宋侉子心里也酸酸的。
宋侉子说了好多好话,请了八千岁的两个同行,米店的张老板、李老板出面做保,带了八百现大洋,签字画押,把八千岁保了出来。
八舅太爷敲了八千岁一杠子,他要办一桌满汉全席,在水榭里吃它一整天,上午十点钟开席,一直吃到半夜!这消息传遍全城,大家都很感兴趣,因为这是多年没有的事了。办席的就是八千岁的紧邻赵厨房。赵厨房到他的米店买糯米,他问赵厨房:“有多少道菜?”——“一百二十道。”——“啊?!”——“你没事过来瞧瞧。”
八千岁真还过去看了看:烧乳猪、叉子烤鸭、八宝鱼翅、鸽蛋燕窝……八千岁真是开了眼了,一面看,一面又掉了几滴泪,他想:这是吃我哪!
八千岁用一盆水把“概不做保”的字条闷了闷,刮下来。他这回是别人保出来的,以后再拒绝给别人做保,这说不过去。刮掉了,觉得还留着一条“僧道无缘”也没多少意思,就把它也刮掉了。
是晚茶的时候,儿子又给他拿了两个草炉烧饼来,八千岁把烧饼往帐桌上一拍,大声说:
“给我去叫一碗三鲜面!”
(有删改)
1.下列对作品的概括与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运用白描勾勒出八千岁米店的环境,塑造出八千岁这个精明冷漠、不近人情、保守刻板的富商形象。
B.小说回溯了八千岁重金买骡子的壮举,插入了对八舅太爷这种兵痞流氓来历的介绍,都蕴含了作者的讽刺意味。
C.小说妙用对比,以宋侉子的豪放通达,衬托八千岁的吝啬刻板;以宋和八舅太爷的虚情假意,衬托宋和八千岁的信义之交。
D.小说语言通俗平直,俗中藏雅,淡中现奇,以八千岁的人生境遇为主线,反映了动荡不安的时代里小市民的人情世态。
2.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八千岁第一次落泪的心态。
3.八千岁刮去了“概不做保”与“僧道无缘”两道字条,并在晚茶的时候,把烧饼往账桌上一拍,大声说:“给我去叫一碗三鲜面!”在小说的末尾,作者设置这样的情节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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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祁茂顺
汪曾祺
他原先不是蹬车的,他有手艺:糊烧活,裱糊顶棚。
祁茂顺在家里糊烧活,他家的门敞着,为的是做活有地方,也才豁亮。他在糊烧活的时候,总有一堆孩子围着看。糊得了,就在门外放着:一匹高头大白马——跟真马一样大,金鞍玉辔紫丝缰;拉着一辆花轱辘轿子车,蓝车围,紫红软帘,软帘贴着金纸的团寿字。不但是孩子,就是路过的大人也要停步看看,而且连声赞叹:“地道!祁茂顺心细手巧!”
后来订烧活来越少了,都兴火葬了。谁家还会弄一堂“车船轿马”到八宝山去?
祁茂顺主要的活就剩下裱糊顶棚了。后来,糊顶棚的活也少了,纸糊的顶棚很容易坏,而且招蟑螂,招耗子。住钢筋水泥楼房的没有谁家糊个纸顶棚的。
祁茂顺只好改行。
经人介绍,祁茂顺到历史博物馆来蹬三轮车,祁茂顺每天一早蹬车接馆长上班,中午送他回家吃饭,下午再接他到馆里,下班送他回家。祁茂顺很爱护这辆三轮车,总是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晚上把车蹬回家,锁上,不许院里的孩子蹬着玩。
不过街坊邻居有事求他,他总是有求必应的。
隔壁陈大妈来找祁茂顺。
“茂顺大哥,你大兄弟病了,高烧不退,想麻烦您送他上一趟医院,不知您的车这会见得空不得空?”
“没事,交给我了!”
祁茂顺把病人送到医院。挂号、陪病人打针、领药,他全都包了。
离祁茂顺家不远,住着一家姓金的。他是旗人皇室宗亲,旗人见面时还称他为“四贝勒”,街坊则称之为“金四爷”。贝勒府原是很大的四合院,后来大部分都卖给同仁堂乐家当了堆放药材的栈房。他只保留了三间北房。 金四爷还保留一些贝勒的习惯。他不爱“灰顶花砖地”,爱脚踩方砖,头上是纸顶棚,四白落地。
上个月下雨,顶棚漏湿了,垮下了一大片。金四爷找到了祁茂顺,说:
“茂顺,你给我把顶棚裱糊一下。”
祁茂顺说:“行!星期天。”
祁茂顺星期天一早就来了,带了他的全套工具:棕刷子,棕笤帚,一盆稀稀的糨子,一大沓大白纸。
金四爷看着祁茂顺做活。
只见他用棕刷子在大白纸上蹭蹭两刷子.轻轻拈起来,用棕笤帚托着,腕子一使劲, 大白纸就“吊”上了顶棚。棕笤帚抹两下,大白纸就在顶棚上呆住了。一张一张大白纸压着韭菜叶宽的边,平平展展、方方正正、整整齐齐。拐弯抹角用的纸也都用眼睛量好了的,不宽不窄,正合适。棕笤帚一抹,连一点褶子都没有。而且,用的大白纸正好够数,不多一张,不少一张。连糨子都正好使完,没有一点糟践。金四爷看着祁茂顺的“表演”,看得傻了,说:“茂顺,你这两下子真不简单,眼睛、手里怎么能有那么准?”
“也就是个熟。”
“没有个三年五载,到不了这功夫。”
“那倒是。”
金四爷给祁茂顺倒了一杯沏了两开的热茶。祁茂顺尝了一口:“好茶!还是叶和元的双窨香片?”
“喝惯了。”
祁茂顺告辞。
“茂顺,别走,咱们到大酒缸喝两个去。”
“大酒缸?现在上哪儿找大酒缸去?”
“八面槽不就有一家吗?他们的酥鱼做得好。”
“金四爷,你这可真是老黄历了。八面槽大酒缸早都没了。现在那儿改了门脸儿,卖手表照相机。酥鱼?可着北京,现在大概都找不出一碟酥鱼!”
“大酒缸没有了?”
“没有喽。”
金四爷喝着茶,连说了几句:
“大酒缸没有了。大酒缸没有了。”
很难说得清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1.文章对祁茂顺糊顶棚的描写有何作用?
2.祁茂顺这一形象有哪些特点,请简要概括。
3.文章的标题是祁茂顺,但用了很大篇幅来写金四爷,有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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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异秉
汪曾祺
①王二是这条街的人看着他发达起来的。
②他家在后街濒河的高坡上。这家总是那么安静,从外面听不到什么声音。后街的人家总是吵吵闹闹的。男人揪着头发打老婆,女人拿火叉打孩子。王家从来没有这些声音。他们家起得很早。天不亮王二就起来备料,然后就烧煮。他媳妇梳好头就推磨磨豆腐,帮王二烧火,火光照得她的圆盘脸红红的。
③每天下午,他出摊很早。他摆摊的地点是在保全堂。这地点好,东街西街和附近几条巷子到这里都不远。到了上灯以后,王二的生意就到了高潮。只见他拿了刀不停地切,一面还忙着收钱,包油炸的、盐炒的豌豆、瓜子,很少有歇一歇的时候。一直忙到九点多钟,在他的两盏高罩的煤油灯里煤油已经点去了一多半,装熏烧的盘子和装豌豆的匣子都已经见了底的时候,他媳妇给他送饭来了,他才用热水擦一把脸,吃晚饭。吃完晚饭,总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生意,他不忙收摊子,就端了一杯热茶,坐到保全堂店堂里的椅子上,听人聊天,一面拿眼睛瞟着他的摊子,见有人走来,就起身切一盘,包两包。他的主顾都是熟人,谁什么时候来,买什么,他心里都是有数的。
④这一条街上的店铺、摆摊的,近几年,景况都不大好。只有王二的生意却越做越兴旺。每天晚上到了买卖高潮的时候,摊子外面有时会拥着好些人。遇上下雨下雪,叫主顾在当街打伞站着,实在很不过意。于是经人说合,出了租钱,他就把他的摊子搬到隔壁源昌烟店的店堂里去了。源昌烟店是个老名号,专卖旱烟。王二来了,就占了半边店堂。他的摊子原来在保全堂廊檐是东西向横放着的,迁到源昌,就改成南北向,直放了。所以,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摊子,而是半个店铺了。他所卖的东西的品种也增加了。最显眼的变化是他把长罩煤油灯撤掉,挂起一盏呼呼作响的汽灯。这白亮白亮的汽灯,越显得源昌柜台里的一盏煤油灯十分的暗淡了。
⑤王二的发达,是从他的生活也看得出来的。第一,他可以自由地去听书。王二最爱听书。以前去听书都要经过考虑。一是花钱,二是费时间,更主要的是考虑这于他的身份不大相称:一个卖熏烧的,常常听书,怕人议论。近年来,他觉得可以了,想听就去。下午的书一点开书,不到四点钟就“明日请早”了,这耽误不了他的生意。第二,过年推牌九。王二平常绝不赌钱,只有过年赌五天。过年赌钱不犯禁。下注时,王二把五吊钱稳稳地推出去,心不跳,手不抖。推牌九这玩意,财越大,气越粗,王二输的时候竟不多。
⑥王二把他的买卖迁到隔壁源昌去了,但是每天九点后他还是端了一杯茶到保全堂药店来。药店里的“先生”里分为几等,最低等的叫“同事”。“同事”每年都有被辞退的可能。像陶先生,就有三次差点被辞退。他咳嗽痰喘,人也不精明。没有辞退,是因为店伙纷纷说情,加上他也越来越勤勉谨慎了。“先生”以下,是学生意的,叫做“相公”。保全堂现有的“相公”姓陈。陈相公嘴唇厚厚的,说话呜噜呜噜地说不清楚。他老是挨打。挨打的原因大都是做错了事:纸裁歪了,灯罩擦破了。这孩子也好像不大聪明,记性不好,做事迟钝。有时,他会想一会家,想想他的守寡的母亲,想想他家房门背后的贴了多年的麒麟送子的年画。
⑦王二每天到保全堂来,是因为这里热闹。别的店铺到九点多钟,就没有什么人,往往只有一个管事在算帐,一个学徒在打盹。保全堂正是高朋满座的时候。这些先生都是无家可归的光棍,这时都聚集到店堂里来。总有几个常客,其中有一个叫张汉的。这张汉有七十岁了,年轻时走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有一天,对门万顺酱园连家的一个亲戚兼食客万事通张汉谈起人生有命。说凡是成大事业,有大作为,兴旺发达的,都有异相,或有特殊的秉赋。汉高祖刘邦,股有七十二黑子——就是屁股上有七十二颗黑痣,谁有过?燕人张翼德,睡着了也睁着眼睛。就是市井之人,凡有走了一步好运的,也莫不有与众不同之处。必有非常之人,乃成非常之事。大家听了,不禁暗暗点头。
⑧忽然张汉话锋一转,向王二道:“即以王二而论,他这些年飞黄腾达,财源茂盛,也必有其异秉。”
⑨王二不解何为“异秉”。
⑩“就是与众不同,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说说,你说说!”大家也都怂恿王二:“说说!说说!”
⑪王二虽然发了一点财,却随时不忘自己的身份,从不僭越自大,在大家敦促之下,只有很诚恳地欠一欠身说:“我呀,有那么一点:大小解分清。”他怕大家不懂,又解释道:“我解手时,总是先解小手,后解大手。”
⑫张汉一听,拍了一下手,说:“就是说,不是屎尿一起来,难得!”
⑬说着,已经过了十点半了,大家起身道别。该上门了。掌柜向柜台里一看,经常挨打的学生意的小伙计陈相公不见了,就大声喊:“陈相公!”喊了几声,没人应声。
⑭原来陈相公在厕所里。这是陶先生发现的。他一头走进厕所,发现陈相公已经蹲在那里。本来,这时候都不是他们俩解大手的时候。
一九四八年旧稿
一九八○年五月二十日重写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异秉”意思是之与众不同,异于常人之处,通常能带来好运富贵。而王二的“异秉”本质上是他的勤劳能干,自守自持。
B.文章开头“后街的人家总是吵吵闹闹的”,与王二家形成对比,突出了王二家庭和睦,妻子贤惠。
C.王二早起备料烧煮,下午摆摊做生意,他清楚“谁什么时候来,买什么”,到后来搬摊子,增加品种,可见其用心经营,灵活变通。
D.文中写到王二“可以自由地去听书”和“过年推牌九”,展现了王二忙中偷闲、张弛有度的生活状态,主要是因为王二“发达了”,身份变了。
2.下列对本文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以简洁恬静的笔调,描绘了苏北小镇的风土人情,世事云烟。
B.文章多处运用对比的手法,陶先生、陈相公的境遇和王二形成了对比,与王二相比他们缺少一颗积极向上的心。
C.小说以第三人称叙述了人生百态和世事冷暖,流露出作者对弱势群体悲悯的关怀。
D.本篇小说没有大起大落的故事情节,呈现的多是平淡的生活画面,体现了汪曾祺作品的独特魅力。
3.有人说“《异秉》中处处体现温情,又隐藏着太多的无情”,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
4.“万事通张汉”在小说中有什么样的作用?请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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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安乐居(节选)
汪曾祺
安乐居是一家小饭馆,挨着安乐林。
安乐林围墙上开了个月亮门,门头砖额上刻着三个经石峪体的大字,像那么回事。走进去,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有几十棵杨树。当中种了两棵丁香花,一棵白丁香,一棵紫丁香,这就是仅有的观赏植物了。这个林是没有什么逛头的,在林子里走一圈,五分钟就够了。附近一带养鸟的爱到这里来挂鸟。他们养的都是小鸟,红子居多,也有黄雀。大个的鸟,画眉、百灵是极少的。他们不像那些以养鸟为生活中第一大事的行家,照他们的说法是“瞎玩儿”。他们不养大鸟,觉得那太费事,“是它玩我,还是我玩它呀?”把鸟一挂,他们就蹲在地下说话儿,——也有自己带个马扎儿来坐着的。
安乐居其实叫个小酒铺更合适些。到这儿来的喝酒比吃饭的多。这家的酒只有一毛三分一两的。一毛三他们喝“服”了,觉得喝起来“顺”。
酒菜不少。煮花生豆、炸花生豆。暴腌鸡子。拌粉皮。猪头肉,——单要耳朵也成,都是熟人了!猪蹄,偶有猪尾巴,一忽的工夫就卖完了。也有时卖烧鸡、酱鸭,切块。最受欢迎的是兔头。一个酱兔头,三四毛钱,至大也就是五毛多钱,喝二两酒,够了。——这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现在如果还有兔头也该涨价了。这些酒客们吃兔头是有一定章法的,先掰哪儿,后掰哪儿,最后磕开脑绷骨,把兔脑掏出来吃掉。没有抓起来乱啃的,吃得非常干净,连一丝肉都不剩。安乐居每年卖出的兔头真不老少。这个小饭馆大可另挂一块招牌:“兔头酒家”。
酒客进门,都有准时候。
头一个进来的总是老吕。安乐居十点半开门。一开门,老吕就进来。他总是坐在靠窗户一张桌子的东头的座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这成了他的专座。他不是像一般人似的“垂足而坐”,而是一条腿盘着,一条腿曲着,像老太太坐炕似的踞坐在一张方凳上,——脱了鞋。他不喝安乐居的一毛三,总是自己带了酒来,用一个扁长的瓶子,一瓶子装三两。酒杯也是自备的。他是喝慢酒的,三两酒从十点半一直喝到十二点差一刻:“我喝不来急酒。有人结婚,他们闹酒,我就一口也不喝,——回家自己再喝!”一边喝酒,吃兔头,一边慢条斯理地抽关东烟。这人整个儿是个慢性子。说话也慢。他也爱说话,但是他说一个什么事都只是客观地叙述,不大参加自己的意见,不动感情。一块喝酒的买了兔头,常要发一点感慨:“那会儿,兔头,五分钱一个,还带俩耳朵!”老吕说:“那是多会儿?——说那个,没用!有兔头,就不错。”西头有一家姓屠的,一家子都很浑愣,爱打架。屠老头儿到永春饭馆去喝酒,和服务员吵起来了,伸手就揪人家脖领子。服务员一胳臂把他搡开了。他憋了一肚子气。回去跟儿子一说。他儿子二话没说,捡了块砖头,到了永春,一砖头就把服务员脑袋开了!结果:儿子抓进去了,屠老头还得负责人家的医药费。这件事老吕目睹。一块喝酒的问起,他详详细细叙述了全过程。坐在他对面的老聂听了,说:“该!”
坐在里面犄角的老王说:“这是什么买卖!”
老吕只是很平静地说:“这回大概得老实两天。”
老聂原是做小买卖的。现在退休在家。电话局看中他家所在的“点”,在他家安公用电话,每月贴给他三十块钱。老聂的日子比过去“滋润”了,但是他每顿还是只喝一两半酒,多一口也不喝。
画家来了。画家风度翩翩,梳着长长的背发,永远一丝不乱。衣着入时而且合体。春秋天人造革猎服,冬天羽绒服。——他从来不戴帽子。这样的一表人才,安乐居少见。他在文化馆工作,算个知识分子,但对人很客气,彬彬有礼。他这喝酒真是别具一格:二两酒,一扬脖子,一口气,下去了。这种喝法,叫作“大车酒”,过去赶大车的这么喝。西直门外还管这叫“骆驼酒”,赶骆驼的这么喝。文墨人,这样喝法的,少有。他和老王过去是街坊。喝了酒,总要走过去说几句话。“我给您添点儿?”老王摆摆手,画家直起身来,向在座的酒友又都点了点头,走了。
他的画怎么样?没见过。
这天,安乐居来了三个小伙子:长头发,小胡子、大花衬衫、苹果牌牛仔裤、尖头高跟大盖鞋,变色眼镜。进门一看:“嗨,有兔头!”——他们是冲着兔头来了。这三位要了十个兔头、三个猪蹄、一只鸭子、三盘包子,自己带来八瓶青岛啤酒,一边抽着“万宝路”,一边吃喝起来。安乐林喝酒的老酒座都瞟了他们一眼。三位吃喝了一阵,把筷子一挥,走了。都骑的是亚马哈。嘟嘟嘟……桌子上一堆碎骨头、咬了一口的包子皮,还有一盘没动过的包子。
老王看着那盘包子,撇了撇嘴:“这是什么买卖!”
安乐居已经没有了。房子翻盖过了。现在那儿是一个什么贸易中心。
一九八六年七月五日晨写完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开头描写的是安乐林,在文章开始前插入这段风景描写,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为人物的活动提供了场所,给全文也奠定了悠闲自在的抒情基调。
B.在《安乐居》这个小说里有太多的美好温情,弥散着生活的温情。汪曾祺用淡淡的笔调细说着老酒客们的闲适的日常,这些形形色色的老酒客体现了老北京升斗小民身上的传统文化的印记和人情味儿。
C.安乐居的老酒客喝酒都有一个度,喝得自在舒心。小说人物去中心化,通过人物在小酒馆依次登场表演刻画人物的性格,完成人物形象的塑造。
D.这篇小说呈现出“散文化”、“笔记小说”的特点,记录民俗风情,叙写市井人生,作者淡化矛盾淡化情节,不强调情节的连续性和完整性。
2.小说以“安乐居已经没有了。房子翻盖过了。现在那儿是一个什么贸易中心”结尾,请探究小说结尾的表达效果。
3.汪曾祺是一位语言大师,对于语言魅力,他是着力追求的。请举例分析这篇小说的语言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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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题目。(20分)
戴车匠
汪曾祺
戴车匠是东街一景。车匠是一种很古老的行业了。中国什么时候开始有车匠,无可考。想这是很久远的事了。所谓车匠,就是在木制的车床上用旋刀车旋小件圆形木器的那种人。从我记事的时候,全城似只有这一个车匠,一家车匠店。
车匠店离草巷口不远,坐南朝北。左邻是侯家银匠店,右邻是杨家香店。戴家车匠店夹在两家之间。门面很小,只有一间。地势却颇高。跨进门坎,得上五层台阶。因此车匠店有点像个小戏台(戴车匠就好像在台上演戏)。店里正面是一堵板壁。板壁上有一副一尺多长,四寸宽的小小的朱红对子,写的是: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不知这是哪位读书人的手笔。但是看戴车匠很喜欢这副对子。板壁后面,是住家。前面,是作坊。作坊靠西墙,放着两张车床。这所谓车床和现代的铁制车床是完全不同的。就像一张狭长的小床,木制的,有一个四框,当中有一个车轴,轴上安小块木料,轴下有皮条,皮条钉在踏板上,双脚上下踏动踏板,皮条牵动车轴,木料回转动,车匠坐在坐板上,两手执定旋刀,车旋成器,这就是中国的古式的车床,——其原理倒是和铁制车床是一样的。
戴车匠起得很早。在别家店铺才卸下铺板的时候,戴车匠已经吃了早饭,选好了材料,看看图样,坐到车床的坐板上了。一个人走进他的工作,是叫人感动的。他这就和这张床子成了一体,一刻不停地做起活了。看到戴车匠坐在床子上,让人想起古人说的“百工居于肆,以成其器”,中国的工匠,都是很勤快的。好吃懒做的工匠,大概没有,——很少。
车匠的木料都是坚实细致的,檀木——白檀、紫檀,红木,黄杨,枣木,梨木,最次的也是榆木的。戴车匠踩动踏板,执刀就料,旋刀轻轻地吟叫着,吐出细细的木花。木花如书带草,如韭菜叶,如番瓜瓤,有白的、浅黄的、粉红的、淡紫的,落在地面上,落在戴车匠的脚上,很好看。住在这条街上的孩子多爱上戴车匠家看戴车匠做活,一个一个,小傻子似的,聚精会神,一看看半天。
孩子们愿意上戴车匠家,还因为他养着一窝洋老鼠——白耗子,装在一个一面有玻璃的长方木箱里,挂在东面的墙上,洋老鼠在里面踩车、推磨、上楼、下楼,整天不闲着,——无事忙。戴车匠这么大的人了,对洋老鼠并无多大兴趣,养是给他的独儿子玩的。
一到快过清明节,大街小巷的孩子就都惦记起戴车匠。
这里的风俗,清明那天吃螺蛳,家家如此,说是清明吃螺蛳,可以明目。买几斤螺蛳,入盐,少放一点五香大料,煮出一大盆,可供孩子吃一天;孩子们除了吃,还可以玩,——用螺蛳弓把螺蛳壳射出去,螺蛳弓是竹制的小弓,有一支小弓箭,附在双股麻线拧成的弓弦上。竹箭从竹片窝成的弓背当中的一个窟窿里穿过去。孩子们用竹箭的尖端把螺蛳掏出吃了,用螺狮壳套在竹箭上,一拉弓弦,弓背弯成满月,一撒手,哒的一声,螺蛳壳便射了出去。射得相当高,相当远。在平地上,射上屋顶是没有问题的。——竹箭被弓背挡住,是射不出去的。
家家孩子吃螺蛳,放螺蛳弓,因此每年夏天瓦匠捡漏时,总要从瓦楞里打扫下好些螺蛳壳。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螺蛳弓都是车匠做,——其实这东西不用上床子旋,只要用破竹的作刀即能做成,应该由竹器店供应才对。清明前半个月,戴车匠就把别的活都停下,整天地做螺蛳弓。孩子们从戴车匠门前过,就都兴奋起。到了接近清明,戴车匠家就都是孩子。螺蛳弓分大、中、小三号,弹力有差,射程远近不同,价钱也不一样。孩子们眼睛发亮,挑选着,比较着,挨挨挤挤,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到清明那天,听吧,到处是拉弓放箭的声音:“哒——哒!”
戴车匠每年照例要给他的儿子做一张特号的大弓。所有的孩子看了都羡慕。
戴车匠眯缝着眼睛看着他的儿子坐在门坎上吃螺蛳,把螺蛳壳用力地射到对面一家倒闭了的钱庄的屋顶上,若有所思。
他在想什么呢?
他的儿子已经八岁了。他该不会是想:这孩子将干什么?是让他也学车匠,还是另学一门手艺?世事变化很快,他隐隐约约觉得,车匠这一行恐怕不能永远延续下去。
一九八一年,我回乡了一次(我去乡已四十余年)。东街已经完全变样,戴家车匠店已 经没有痕迹了。——侯家银匠店,杨家香店,也都没有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个车匠了。
(本文有删节)
1..小说回忆了四十多年前故乡的人和事,但倒数第二段却又补写了 1981 年的回乡见闻,时空上有很大的跳跃,你认为这一段有没有必要补写,为什么?(2 分)
2..简要概括戴车匠这一人物形象的特点。(4分)
3..赏析画线部分的语言表现技巧。(6分)
4..文中写清明节吃螺蛳射螺蛳壳的风俗,有什么作用?试加以分析。(4分)
5..结合全文,品味小说最后一句话所蕴含的思想感情。(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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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戴车匠
汪曾祺
戴车匠是东街一景。
车匠是一种很古老的行业了。中国什么时候开始有车匠,无可考。想来这是很久远的事了。所谓车匠,就是在木制的车床上用旋刀车旋小件圆形木器的那种人。从我记事的时候,全城似只有这一个车匠,一家车匠店。车匠店离草巷口不远,坐南朝北。左邻是侯家银匠店,右邻是杨家香店。戴家车匠店夹在两家之间。门面很小,只有一间,地势却颇高。跨进门坎,得上五层台阶。因此,车匠店有点像个小戏台(戴车匠就好像在台上演戏)。店里正面是一堵板壁。板壁上有一副一尺多长、四寸来宽的小小的朱红对子,写的是: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
不知这是哪位读书人的手笔。但是看来戴车匠很喜欢这副对子。板壁后面,是住家。前面,是作坊。作坊靠西墙,放着两张车床。这所谓车床和现代的铁制车床是完全不同的。就像一张狭长的小床,木制的,有一个四框,当中有一个车轴,轴上安小块木料,轴下有皮条,皮条钉在踏板上,双脚上下踏动踏板,皮条牵动车轴,木料来回转动,车匠坐在坐板上,两手执定旋刀,车旋成器,这就是中国的古式的车床,——其原理倒是和铁制车床是一样的。
靠里的车床是一张大的,那还是戴车匠的父亲留下的。老一辈人打东西不怕费料,总是超过需要的粗壮。这张老车床用了两代人,坐板已经磨得很光润,所有的榫头都还是牢牢实实的,没有一点活动。戴车匠嫌它过于笨重,就自己另打了一张新的。除了做特别沉重的东西,一般都使用外边较小的这一张。戴车匠起得很早。在别家店铺才卸下铺板的时候,戴车匠已经吃了早饭,选好了材料,看看图样,坐到车床的坐板上了。一个人走进他的工作,是叫人感动的。他这就和这张床子成了一体,一刻不停地做起活来了。看到戴车匠坐在床子上,让人想起古人说的:“百工居于肆,以成其器”。中国的工匠,都是很勤快的。好吃懒做的工匠.大概没有——很少。
车匠的木料都是坚实细致的,檀木——白檀,紫檀,红木,黄杨,枣木,梨木,最次的也是榆木的。戴车匠踩动踏板,执刀就料,旋刀轻轻地吟叫着,吐出细细的木花。木花如书带草,如韭菜叶,如番瓜瓤,有白的、浅黄的、粉红的、淡紫的,落在地面上,落在戴车匠的脚上,很好看。住在这条街上的孩子多爱上戴车匠家看戴车匠做活,一个一个,小傻子似的,聚精会神,一看看半天。
孩子们愿意上戴车匠家来,还因为他养着一窝洋老鼠——白耗子,装在一个一面有玻璃的长方木箱里,挂在东面的墙上。洋老鼠在里面踩车、推磨、上楼、下楼,整天不闲着,——无事忙。戴车匠这么大的人了,对洋老鼠并无多大兴趣,养来是给他的独儿子玩的。
一到快过清明节,大街小巷的孩子就都惦记起戴车匠来。
这里的风俗,清明那天吃螺蛳,家家如此。孩子们除了吃,还可以玩——用螺蛳弓把螺蛳壳射出去,螺蛳弓是竹制的小弓,清明前半个月,戴车匠就把别的活都停下来,整天地做螺蛳弓。孩子们从戴车匠门前过,就都兴奋起来。到了接近清明,戴车匠家就都是孩子。螺蛳弓分大、中、小三号,弹力有差别,射程远近不同,价钱也不一样。孩子们眼睛发亮,挑选着,比较着,挨挨挤挤,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到清明那天,听吧,到处是拉弓放箭的声音:“哒——哒!”
戴车匠每年照例要给他的儿子做一张特号的大弓。所有的孩子看了都羡慕。
戴车匠眯缝着眼睛看着他的儿坐在门坎上吃螺蛳,把螺蛳壳用力地射到对面一家倒闭了的钱庄的屋顶上,若有所思。
他在想什么呢?
他的儿子已经八岁了。他该不会是想:这孩子将来干什么?是让他也学车匠,还是另学一门手艺?世事变化很快,他隐隐约约觉得,车匠这一行恐怕不能永远延续下去。
一九八一年,我回乡了一次(我去乡已四十余年)。东街已经完全变样,戴家车匠店已经没有痕迹了。——侯家银匠店,杨家香店,也都没有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个车匠了。
一九八五年七月
1.小说写的是戴家车匠店,却在开头与结尾提到了侯家银匠店和杨家香店,这样写有何作用?(4分)
2.简要概括戴车匠这一人物形象的性格特点。(6分)
3.小说中的画线句子在表达上有哪些特点?请简要赏析。(6分)
4.小说开头写“戴车匠是东街一景”,结尾又写道“戴家车匠店已经没有痕迹了”“也许这是最后一个车匠了”,这分别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情感?“东街已经完全变样,戴家车匠店已经没有痕迹了”,请结合现实,加以想象,探究应该如何看待“戴家车匠店”的消失。(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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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匠人
叶剑秀
毕一刀是远近闻名的乡下剃头匠。近年来他不再开铺子,专给死人剃头刮脸。
毕一刀的手艺是从他爹毕石头手里传承下来的。当年毕石头在自家大门口朝街盖两间门面,开个剃头 铺子,支应着本村或十里八村的乡人。毕石头给人刮脸剃须时,舀两瓢剃头炉子里的热水,把人的头摁在脸盆架前,用一只手噗唧噗唧洗出浸润的响声,然后拉起盆架上晃悠的篦刀布,哧啦哧啦滑动几下锋利的剃刀,转身走向仰躺的客人面前。剃刀在高低不平的脸上熟练游动,开始是有声有响,接着是有滋有味,反复几遍后,客人闭目微醉,恍入梦乡,带哨的鼾声不经意就从喉管里溜达出来。直到毕石头合上剃刀,双手拍出脆响的巴掌,客人才会从温柔的梦乡里懒懒地醒来。
与爹相比,毕一刀不但能把客人侍奉睡着,还能把客人摆弄得憨态盈笑,嘴流涎水。毕一刀的雅号就是这么落下的,以至于村人忘了他的原名。
毕一刀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从小都跟爹学手艺。改革开放初期,弟弟妹妹全都飞出乡村,到不同的城市开店经营,或是理发店,或是美容院,个个混得有车有房,日子流光溢彩。
毕一刀当初不愿出去的理由很简单,乡下那么多人的头谁来剃呢。毕一刀守着老爹留下的两间门面,继续他的剃头营生。
几年前,毕一刀索性关了铺子,年岁大了,准备安享晚年。
谁料毕一刀终归是难以停下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人都爱面子,死人也是。乡下人去世,无论身份高低,装殓前总要做最后一次剃头刮脸,干净整洁地走了,儿女们也算尽了孝心。谁家不死人,哪村无亡魂? 周围几个村,这家请了那家请,毕一刀难得消闲。当然,侍奉死人的酬金是不能少的,毕一刀说多少是多少,从没见哪家还过价。
毕一刀从丧祖哀号的人群中离去时,时常有一种美名的自豪和成就感。
毕一刀一直以为,他从事的是下九流行业,身份低下。谁知老了老了,成了千家万户离不开的手艺人。毕一刀开始盘算心事,能想起的家庭他琢磨个遍。村里有多少老人,七十岁以上的几个,大病重病几个。他精心算过之后,数目不小。
毕一刀忘算了一个人,是村里的张骡子。张骡子当了多年村主任,名声不好。那年冬夜,张骡子去欺负王寡妇,翻院墙的时候,被起来解手的毕一刀无意撞见,后来被村民堵在王寡妇家里。张骡子认定是毕一刀坏的事,仰仗权势,没少欺侮他。前几年张骡子去了省城,他儿子在那里做个不大不小的官。村里传言,张骡子患了绝症,在奈何桥边上喘气,早晚要回到老家的祖坟里。
毕一刀很纠结。张骡子被拉回来,他儿子来请,去还是不去?去了咽不下心里那口气,不去显得没度量。
传言成真,张骡子被拉回村子。张骡子的儿子来了,见面扑通跪在地上,就把毕一刀的心跪软了。
毕一刀在去的路上,心里盘算着怎样报复张骡子。以前无论怎么威风,现在落到我的刀下,就要听从我摆弄。不给他胡子刮净,让他不那么周正地去阴间。似乎这样便宜他了,为王寡妇的事,张骡子快把自己的耳朵揪掉,还狠狠地扇过他几个耳光。我要割掉他的耳朵。不行,太扎人眼,只割开一点吧,毕一刀暗自摇摇头,这样不合情理和规矩。在他脸上划开一条长口子,让他面目开花,在奈何桥这边游荡,算是最好的惩戒吧。
毕一刀揭开张骡子脸上的遮魂布,看到一张僵硬阴晦的脸,气压丹田,怒催胆生,他蘸一把热水,拍几下死灰冰凉的脸,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刀一刀地刮下去。 刮了一半,他心里叹息一声,何必跟死人计较呢,手艺人有手艺人的本分,活儿还是给他做好吧。
完毕,毕一刀样子很失落,似乎心有不甘,看到身旁案板上的冬瓜,他把手中的剃刀用力锛在冬瓜上,拍拍双手说,别人一百五,他二百。他脸上两个大痦子,不好刮哩。
毕一刀从张骡子家出来,脸上挂着极大的满足和自豪。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 开头用“舀”“摁”“洗”等动词和“噗唧噗唧”等拟声词,生动形象地再现了毕石头给人剃头刮脸的过 程,同时引出下文对毕一刀的叙述。
B. 小说意蕴丰富,既有对传统手工艺凋敝的隐忧,对匠人精神的颂扬,也含有对农村存在的某些落后习俗,如爱面子等现象的委婉批评。
C. 文中插入对毕一刀弟弟、妹妹相关情况的介绍,不仅有交代相关社会背景的作用,而且与主人公不愿离开乡村形成对比,有利于突出毕一刀的形象。
D. 小说善于对人物心理进行刻画,在去张骡子家的路上,文章从第一人称角度,逼真细腻地展现了毕一刀欲报复张骡子时矛盾而复杂的心理。
2.毕一刀是小说着力刻画的人物,请简要概括分析其形象特点。
3.请结合文章分别谈谈你对文中两处画线句中毕一刀的“自豪和成就感”以及“满足和自豪”原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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