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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规

汪曾祺

①西南联大新校舍对面是理学院区。理学院的学生读书多是比较扎实的,记定理、抄公式、画细胞,都要很专心。因此文学院的学生走过北院时都不大声讲话,而且走得很快,免得打扰人家。但是他们在走尽南边的土路,将出侧门时,往往都要停一下:路边开着一大片剑兰!

②这片剑兰开得真好!别处没有见过。花很大,比普通剑兰要大出一倍。什么颜色的都有。开得那样旺盛,那样水灵!可是,许看不许摸!这些花谁也不能碰一碰。这是化学系主任高崇礼种的。

③高教授是个出名的严格方正、不讲情面的人。这人整天没有什么笑容,老是板着脸。化学系的学生都有点怕他,背地里叫他高阎王。他除了科学,没有任何娱乐嗜好。可是他爱种花,只种一种:剑兰。

④这还是在美国留学时养成的爱好。他在麻省理工学院读化学。每年暑假,都到一家专门培植剑兰的花农的园圃里去做工,挣取一学年的生活费用,因此精通剑兰的种植技术。昆明的气候土壤对剑兰特别相宜,花开得像美国那家花农的园圃里的一般大。逐年发展,越种越多,长了那样大一片!

⑤可是没有谁会向他要一穗花,因为都知道高阎王的脾气:他的花绝不送人。而且大家知道,现在他的花更碰不得,他的花是要卖钱的!

⑥昆明中产之家,有买花插瓶习惯。高教授的剑兰花大,色好,价也不太贵,很快就卖掉了。这样,他的生活就提高了不少。星期六还能炖只鸡。高教授家汽锅鸡的香味时常飘入教授宿舍的左邻右舍。

⑦大家对这一片剑兰增加了一层新的看法,更加不敢碰这些花了。走过时只是远远地看看,不敢走近,更不敢停留。只有一个人可以走进高教授的花圃,生物系助教蔡德惠,他们俩办公室紧挨着、门对门。

⑧蔡德惠是一个非常用功的学生。从小学到大学,各门功课都很好。他生活上很刻苦,联大四年,没有在外面兼过一天差。联大大部分学生都在外面找一个职业。半工半读,对付着过日子。五花八门,千什么的都有。像蔡德惠这样没有兼过一天差的,极少。他每天只是吃食堂。

⑧蔡德惠的衣服倒是一直比较干净整齐的。四五年来没有添置过什么衣服,他的衣服都还是来报考联大时从家里带来的。他的衣服都是自己洗,而且换洗得很勤。不但是衣服,他连被窝都是自己拆洗,自己做。因此,后来一些同学在回忆起蔡德惠时,首先总是想到蔡德惠在新校舍一口很大的井边洗衣裳,见熟同学走过,就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他还会做针线活,会裁会剪。

⑩蔡德惠在中学时就立志学生物。他对植物学尤其感兴趣。到了大学三年级,就对植物分类学着了迷。植物分类学在许多人看来是一门很枯燥的学问,单是背那么多拉丁文的学名,就是一件叫人头疼的事。可是蔡德惠觉得乐在其中。有人问他:“你干嘛搞这么一门干巴巴的学问?”蔡德惠说:“干巴巴的?—不,这是一门很美的科学!”他是生物系的高材生。四年级的时候,系里就决定让他留校。一毕业,他就当了助教,坐办公室。

蔡德惠算是高崇礼的学生,他选读过高教授的普通化学。真正使高教授对蔡德惠产生较深印象,是在蔡德惠当了助教以后。蔡德惠很文静。隔着两道办公室的门,一天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很少大声说话。干什么事情都是轻手轻脚的,绝不会把桌椅抽屉搞得乒乓乱响。他很勤奋。每天高教授来剪花时候(这时大部分学生都还在高卧),发现蔡德惠已经坐在窗前低头看书,做卡片。高教授相信这个年轻人是会有出息的,这是一个真正做学问的人。高教授也听生物系主任和几位生物系的教授谈起过蔡德惠,都认为他有才能,有见解,将来可望在植物分类学方面取得很高的成就。高教授对这点深信不疑。因此每天高教授和蔡德惠点头招呼,眼睛里所流露的,就不只是亲切,甚至可以说是:敬佩。

高教授破例地邀请蔡德惠去看看他的剑兰。蔡德惠当然很喜欢这些异国名花。他时常担一担水来,帮高教授浇浇花;用一个小薅锄松松土;用烟叶泡了水除治剑兰的膩虫。高教授很高兴。

蔡德惠简直是钉在办公室里了,他很少出去走走。他交游不广,但是并不孤僻。有时他的老同学会到他的办公宝里来坐坐。他在新校舍同住一屋的外系同学,也有时来。他们来,除了说说话,附带来看蔡德惠采集的稀有植物标本。蔡德惠每年暑假都要到滇西、滇南去采集标本。像木蝴蝶那样的植物种子,是很好玩的。一片一片,薄薄的,完全像一个蝴蝶,而且一个英子里密密的挤了那么多。看看这种种子,你会觉得:大自然真是神奇!有人问他要两片木蝴蝶当书签,他会欣然奉送。

在蔡德惠那里坐了一会的同学,出门时总要看一眼门外朝南院墙上的一个奇怪东西。这是一个日规。蔡德惠自己做的。跟瓦匠师傅借一个抿子,在墙上抹出一个规整的长方形,长方形的正中,要直着钉进一根竹筷寻。筷子的影子落在雪白的石灰块上,随着太阳的移动而移动。这是蔡德惠的钟表。蔡德惠原来是有一只怀表的,后来坏了,他就一直没有再买,也买不起。他只要看看筷子的影子,就知道现在是几点几分,不会差错。蔡德惠做了这样一个古朴的日規,一半是为了看时间,一半也是为了好玩,增加一点生活上的情趣。至于这是不是也表示了一种意思:寸阴必惜,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凡熟悉蔡德惠的人,总不免引起一点感想,觉得这个现代古物和一个心如古井的青年学者,倒是十分相称的。人们在想起蔡德惠时,总会很自然地想起这个日规。

蔡德惠病了。不久,死了。死于肺结核。

生物系的教授和同学都非常惋惜。

高崇礼教授听说蔡德惠死了,这天是星期六。吃晚饭了,高教授一点胃口都没有。高太太把汽锅鸡端上来,汽锅盖噗噗地响,汽锅鸡里加了宣威火腿,喷香!高崇礼忽然想起:蔡德患要是每天喝一碗鸡汤,他也许不会死!这一天晚上的汽锅鸡他一块也没有吃。

蔡德惠死了,生物系暂时还没有新的助教递补上来,生物系办公室的门窗常常关锁着。

德惠手制的日规上的竹筷的影子每天仍旧在慢慢地移动着。

1984年6月

(选自《汪曾褀小说自选集》,有删改)

1.结合内容,简析高崇礼这个人物对于表现蔡德惠的作用。

2.文章第⑥节和第节两处提到了汽锅鸡,请简要分析其的用意。

3.文末划线语句蕴含了作者哪些情感。请简要概括。

4.探究以“日规”为标题的好处。

高一语文现代文阅读中等难度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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